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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买书记:曼海姆篇

2000-12-2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曹卫东 我有话说

●在曼海姆购书可谓收获不浅,最值得欣慰的是搜罗到了由Piper出版社出版的阿伦特的代表著作。

按照阿登纳基金会的规定,我留学的第一站是曼海姆(Mannheim)。曼海姆位于德国西南部美茵河与内卡河的交界处,属巴登—符腾堡州。历史上曾是一个文化名城,席勒,歌德等都与这个城市有过不解之缘。但如今早已失去其昔日的文化韵味,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工业城市,全球闻名的奔驰大客车就产自这里。另外,据说能让曼海姆值得一提的还有:曼海姆的女孩子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在全德都首屈一指。

大概是由于过分工业化的原因,曼海姆已经没有什么知名的文化机构了。歌德学院还算不错,出版社肯定有,而且不止一家,但有影响的实在没见着。曼海姆大学也是刚刚不久前从一个高等专科学校(FH)升格而来的,除了经济学在德国高等教育格局中还有一席之地外,其余专业都乏善可陈。

尽管如此,曼海姆的旧书市场还是有其让人留恋的地方。我是在一个下雨天开始在曼海姆买书经历的。记得在国家大剧院边上,遇到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斗胆向他打听曼海姆旧书店的布局。这位朋友倒是不怕麻烦,不但把各家旧书店的地理位置向我详尽地描述了一番,还认真地介绍了各家书店的经营特色,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惜书如命的“书虫”。

后来经常光顾的旧书店有两家,一家是“封闭的”,定点定期营业,它紧挨着国家大剧院。书店面积并不大,但门面不小,在众多光怪陆离的门牌广告中,因其古色古香倒也毫不逊色,引人注目。店主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一派儒雅之气,说话行动之间透露出极好的教养,永远都是那么不温不火。书摆放的也比较随意,但乱中不失分类。理论书籍码放在书店最里面,明码标价,讨价还价的余地多少还有一些。

另一家则是“开放的”,或许说“露天的”更恰当一些。因为严格讲来,这不是书店,而是书摊。它位于大学校园里,除非天气过于恶劣,否则都会定时开张。执掌书摊的是一位年轻人,态度友善,热情过人,有求必应,从不嫌麻烦。他的书可以用“上乘”来形容,主要是一些热门的理论书籍,其中不乏经典名作。

在曼海姆购书可谓收获不浅,最值得欣慰的是搜罗到了由Piper出版社出版的阿伦特(H.Arendt)的几本代表著作,如《极权主义的起源》、《论革命》、《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论精神世界》、《实践生活》以及《拉赫尔·瓦恩哈根》(RahelVarnhagen:LebensgeschichteeinerdeutschenJuedinausRomantik)等。

阿伦特在汉语学界非但不算陌生,甚至有些热门了。我的一位友人就正孜孜于她的主要著作的翻译和介绍。阿伦特之所以在思想史上享有重要的地位,一方面是由于她的女性性别,再就是由于她的犹太身份,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的特殊思想贡献。阿伦特对于西方实践哲学的痛苦反思和对现代性的透彻批判,已经发展成为一种方向。有鉴于此,她被誉为“现代性的忧郁思想家”。

这其中的“忧郁”二字,在她的理论著作中是不容易读出来的,我们要想有所体会,就必须熟悉一下她的一本小书《拉赫尔·瓦恩哈根》。说《拉赫尔·瓦恩哈根》是阿伦特的一本小书,首先是因为它的篇幅的确不大,其次是考虑到它的独特的写作手法以及在整体著作中的特殊性。《拉赫尔·瓦恩哈根》是阿伦特的早期著作,一般不太受重视。近年来,由于美国女性哲学家本哈比(SylaBenhabib)在她的《阿伦特传》中对此书备加推崇,西方学界才开始注意到它的特殊地位,并出现了读解热潮。柏林有报纸称“这本传记是一部杰出的思想产物,是一部关于特殊价值的社会研究著作”。

《拉赫尔·瓦恩哈根》是一本传记,写于1933年以前,但直到1958年才正式出版。正如该书副题所示,这是“一位浪漫派犹太女性的生活历史”。主人公拉赫尔·瓦恩哈根是德国历史上一位风云女性,1771年5月9日生于柏林的一个犹太商人家庭,非但容貌出众,而且能言善辩,由她主持的家庭沙龙,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柏林文化名流,包括语言学家洪堡兄弟,诗人让·保尔、布伦塔诺、蒂克以及沙米索,哲学家施莱尔马赫等。严格说来,拉赫尔·瓦恩哈根本人就是德国浪漫派的一员。

拉赫尔一生感情丰富曲折,与当时的众多文化名人和政界要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最后与普鲁士的外交官瓦恩哈根成婚,故而得名拉赫尔·瓦恩哈根,1833年3月7日去世。拉赫尔·瓦恩哈根勤于书信写作,与歌德、海涅等都保持有长期的书信来往,与情人和家人的通信更是由于情真意切而流芳后世。所撰书信被后人反复编辑成卷,最著名的是1834年出版的三卷本《纪念集》。

阿伦特的《拉赫尔·瓦恩哈根》显然不是一部简单的纪实性著作。阿伦特既不想对拉赫尔·瓦恩哈根的生平加以考究,也不想提供多少新鲜的资料或讲述一些艳情故事,而是想通过对拉赫尔·瓦恩哈根一生的概要描述,充分展现出犹太人与德国历史文化之间的认同与差异。阿伦特在该书的前言中曾强调指出:“德国犹太人及其历史是一个十分独特的现象,值得予以认真关注。这本传记虽是描述德国犹太人的没落意识,但我当时在写作的时候还没有距离感。如果把本书看作是对于德国犹太人历史的研究,那么就不应忽视,这里所描述的只是犹太人同化历史的一个侧面,即犹太人与周围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的自我同化及其对个人生活的影响”。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这本书实际上是一部19世纪德国犹太人的同化历史。

阿伦特之所以会选中拉赫尔·瓦恩哈历史人物作为透视历史的对象,其犹太人身份固然重要,但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动因,这就是拉赫尔·瓦恩哈根本真而浪漫的生活态度以及其中透露出来的张力:“拉赫尔身上的浪漫因素是很明显的,她曾自誉为‘伟大的艺术家’,并说‘我就是生命’。本真的生活,是一件艺术品,通过‘教化’,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一件艺术品,这是拉赫尔和她的同代人经常会犯的一个错误,或许,这是一种难以避免的自我误解”。

阿伦特的描述除了流露出对于民族历史和现实处境的“忧郁”之外,也显示出她作为思想家的深邃和透彻。细读此书,我们有时候真的很难分清阿伦特是在描述他人,还是在自况内心;很难说清这是一部传记著作,还是一部思想著作。难怪有人说这可不是一部简单的传记作品,它简直就是阿伦特自己的“内心独白”。

在曼海姆大学图书馆阅览室读完此书,久久不能掩卷,因为它让我认识了另外一个阿伦特,或者说认识到了阿伦特思想中的另外一个方面。有了这个认识,或许不但可以更好地理解阿伦特与海德格尔之间的缠绵故事、与君特·安德斯(GuentherAnders)之间的痛苦因缘,而且还能够深入领会阿伦特自身的思想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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